展現老年生活 “夕陽敘事”是一堂不應缺席的熒屏生命教育課

最近，兩檔聚焦老年生活的國產綜藝節(jié)目看點頻出，也引發(fā)業(yè)內對這一題材的關注與探討：《花樣新世界》讓老年人“觸電”年輕人喜愛的短視頻，新老文化的碰撞與對話形成趣味看點;被戲稱為“成年版《爸爸去哪兒》”的《一路成年》，讓子女帶著步入老年的父親遠行，代際差異與血濃于水的復雜況味格外真摯。

“我沒覺得自己老，但實際上也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內心很復雜”“人越老，越不想被拋棄”……在 《花樣新世界》中，60歲倪萍的歲月獨白，真實、質樸，更顯珍貴——類似真實而又細膩的“夕陽敘事”，似乎缺席熒屏已久。

在業(yè)內人士看來，影視劇著重展現更受市場認同的青春活力固然沒錯，但作為生命中重要一環(huán)的中老年時期不應缺席。“老年題材并非沒有市場，創(chuàng)作者要排除先入為主的陳見與急功近利的心態(tài)，帶著真情實感深入探索老年人的生活與心理，會發(fā)現這一領域有許多值得挖掘的光榮與感動。”在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周星看來，直面衰老背后的坦然與掙扎、犧牲與獲得，也能幫助年輕人敢于正視年華流逝——“夕陽敘事”本是一堂不應缺席的生命教育課。

“慈父”成“瓷父”，打破年輕觀眾對老年人的誤解

在《花樣新世界》與《一路成年》中，老年人的形象多多少少有些顛覆。與傳統(tǒng)意義上坐穩(wěn)主位、掌控決定權的“大家長”不同，節(jié)目中的老人們展露出“稚氣”“無助”的一面，也會在學習與生活的頓悟中成長，他們同樣渴望著與生命中各種新鮮體驗擁抱對話。

隨著《一路成年》的熱播，57歲的演員徐錦江，因顛覆了觀眾對傳統(tǒng)老父親的定義，登上熱搜。節(jié)目中的他“有點作”：因為兒子沒給自己準備早餐便出門，徐錦江的內心很失落，連打好幾通電話詢問兒子行蹤;一個人在家用電腦，訂外賣也都要兒子“遠程操作”搞定。這樣的表現讓網友一邊感嘆“父親倒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邊又忍不住聯想到自己家中玩不轉網絡設備的老父老母。

徐錦江的故事真實再現了為人父母也需不斷成長的心路歷程，以及老年父母與孩子家庭“地位”互換后的心理落差。《花樣新世界》則呈現出當下中老年人面對科技壁壘的些許無奈與無助，以及內心對新事物的好奇與渴望。

最新統(tǒng)計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12月，中國網民規(guī)模達8.29億。其中10歲到39歲的年輕人占比67.8%，60歲以上的網民僅占比6.6%。也就是說，每十個60歲以上的老年人中，僅有兩人使用互聯網。

街頭采訪里，不少老年人表示，新技術能便利生活，很想學，但面對自己的反復詢問，子女往往會顯得不耐煩。節(jié)目中，青年人帶父母“觸網”，并成為“網紅”的小案例，則為代際交流提供了有益范本。短視頻達人楊三金如今擁有80萬粉絲，他的短視頻總與老爸有關。一開始，對潮流事物不了解的楊爸對短視頻有些排斥。孰料，兒子“先斬后奏”，過年時趁父親睡著打呼，在一旁用口技配音，結果視頻大火。后來，短視頻成了父子兩人共同的興趣愛好，在合作過程中，父子關系也越來越好。楊三金說：“慈父”成了“瓷父”。新技術是壁壘，又何嘗不是構建代際交流的機遇?

避免簡單符號化，創(chuàng)作者需沉下心來挖掘被忽視的美

兩部作品的熱播，以及節(jié)目里中老年“網紅”的頻出，引發(fā)一重思考：為何“老年題材”佳作近年并不多見?在學者看來，這主要與題材的商業(yè)局限度與創(chuàng)作難度有關。

如今影視劇的審美與播出都在向網絡偏移，青年人是絕對的消費主力，而老年人的生活很難讓年輕人產生共鳴。北京大學文化產業(yè)研究院副院長陳少峰分析認為，人在衰老過程中所面對的心理落差與生活問題，往往是具體且微妙的，需要創(chuàng)作者與相關人群的長期接觸和細致揣摩，不符合市場期待的老年題材更不易得到持久的研究與關注。

的確，在近年的影視劇市場中，中老年形象多以功能性配角登場。拿中老年女性為例，為子女添亂的“婆婆媽媽”成了絕對主流，角色的內心空間則被壓縮，甚至不復存在。即便是《我的前半生》中讓觀眾津津樂道的“上海丈母娘”形象代表“薛甄珠”，讓觀眾嘖嘖稱道的也多是夸張戲謔的人物外在形象，符號化、臉譜化的角色，難見其內心的立體豐盈。

記者手記

展現老年生活的“夕陽敘事”，完全擁有足以撬動市場的豐富性與細膩感。老年人由歲月歷練而來的智慧、隱藏的光芒，乃至人老心不老的糾結、對過往歲月的不甘悔恨，都值得深度挖掘，細細品味。

國內外這類題材的成功案例也不少。意大利影片《愛在記憶消逝前》用浪漫氛圍打開疾病與衰老，一對患重病的老夫妻開著老舊房車一路旅行，在回顧過往人生的過程中與命運達成和解。韓國影片《詩》從66歲女性的學詩寫詩之旅展開，在詩意的個人體驗中探討文學藝術的本質。最近上映的國產文藝片《送我上青云》中，女主角的母親也收獲不小認同——這位老母親一度在家庭生活中迷失自我，面對丈夫的背叛、女兒的叛逆，年過半百的她必須開啟趔趔趄趄的自我求索之旅。

由此可見，“老年題材”并不是商業(yè)的禁區(qū)、網絡審美的雷區(qū)，這一領域的創(chuàng)新與拓展，大有可為。畢竟，如何坦然面對歲月匆匆，充滿活力有尊嚴地老去，是人生的必修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