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齊跡演唱會”轟動一時,久未在內地開演唱會的任賢齊也在21年后,帶著它再次回歸。畢竟在大多數人心里,任賢齊這三個字代表的經典太過具體,他決意讓一切不變味,為聽眾獻上一生難忘的表演。
大概因為姓任,任賢齊說自己是個很任性的歌手,愛干嗎就干嗎,但要做值得、有意思的事。他覺得,自己的性格無法徹底融入娛樂圈。也明白每個人的事業(yè)都是潮來潮去,從來不怕“被取代”或是過氣,因為能把自己淘汰的只有自己:“每個歌手都有自己的獨特風格,比如崔健大哥、李宗盛大哥、小蟲老師,他們都是標志,會被誰取代嗎?我有我的風格。只能是哪天我自己不爭氣,去接大量的商演,那才會把這些經典給毀了,消耗自己的事我通常不愿意去做,也很珍惜每個唱歌的場合。”
至于有人說他消失、退休或人氣不如從前,“我一直問‘過氣’的定義是什么?如果不紅叫過氣,那我就沒覺得自己紅過,所以不算過氣。”
《心太軟》爆紅,人也有點“大頭癥”
那一年的任賢齊,差點得了“大頭癥”(飄飄然),因為他實在太紅了。
1996年,憑一曲《心太軟》,這個留著波浪卷長發(fā)、單眼皮瞇成一條線、嘴巴上方有顆小痣的陽光大男孩兒紅遍了亞洲,這首歌也被譽為卡帶時代最后的輝煌。一般流行歌曲影響的大概是二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而它卻是“小到剛會走,上到九十九”,大街小巷、電視校園里,走到哪里都能聽到這首歌,而2600萬張的銷售紀錄更被列為了“中國最有影響力的十件大事”之一,橫掃頒獎禮,各類大獎拿到手軟……
突如其來的名利與贊譽讓任賢齊有些錯亂,回憶當初,他說那時的自己比較狂傲、些許囂張,漸漸發(fā)現對錄音沒有了耐心,“當所有人都在贊美你,所有人都捧著你,沒有人敢對你說‘不’的時候,你很容易飄飄然,他們管這叫‘大頭癥’,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唱一遍就好了,為什么還要不斷折磨(錄那么多遍)?我不再去揣摩怎么唱才能進入聽眾的心,因為唱歌可能有一百種方法,只有一種是最單刀直入、切中主題的,但當時我不愿再去試了。”
那時,任賢齊覺得自己安于現狀就挺好,唱歌既然技巧會了,自己現在又這么紅,為什么要一天到晚吹毛求疵,他開始看著手表計算怎么用最短的時間了事,直到錄音的時候小蟲跟他說“小齊,你,心變了”。
起初任賢齊不以為然,他覺得有些東西(打磨歌曲)盡管很好,但會榨干你的心力讓你疲憊,得到的回報也沒法用具體利益去衡量。他持續(xù)迷失著,換來小蟲冷冰冰的一句“你去照照鏡子”,“我當時問他照鏡子干嗎,他說‘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面目可憎’,你現在也一樣,當你心不在的時候,眼神都會變得不一樣。”
從那時起,任賢齊開始每天在鏡子里認真審視自己,突然發(fā)現,自己活成了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回想剛出道時,也覺得一些明星很不認真,經常遲到早退,他捫心自問“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嗎”,“其實藝術創(chuàng)作很奇怪,當你只想著賣錢的時候,就少了一種熱血,也少了一種生命。還好有蟲哥這樣的恩師看著我,我很快醒悟了。”他停頓了片刻,“我能這么成功,不是只靠我自己,而是因為我身邊有這么多人幫我,名利要看淡一點,把自己歸零,你才能夠往下一步走。”
別人等著看笑話 他恐慌
音樂路上的任賢齊算得上大器晚成,大學就簽約做了歌手,成名時卻已不是現在一般年輕歌手的年紀。1996年底,失意的他前往美國錄制在滾石合約期限內的最后一張專輯《心太軟》,如果銷量依然低迷,他將離開滾石。是小蟲保住了他,“我當時面對著很多人的希望,家人、蟲哥,就覺得壓力排山倒海,那兩句歌詞‘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都是親身經歷。不僅是以愛情為出發(fā)點,還包括親情、友情,所以唱得剛剛好。”
任賢齊回憶,當初只知道這是首好歌可能會紅,但在公司沒有太多預算和精力去宣傳新人的情況下,完全沒想到能有最終的成就。到現在,他才明白,這首歌能夠引起這么大反響是因為他用一般人的角度去唱:“那個年代,大家都面臨著彷徨和忐忑,競爭、壓力,這首歌可能就讓大家把這些壓力釋放了。”
雖然有過短暫的迷失期,但任賢齊也曾感到過恐慌,他依稀記得《心太軟》之后有一大批人等著看他的好戲,坊間開始揣測他能紅多久,甚至笑話他“肝太硬”。他開始思考,越來越覺得一炮而紅是老天給的運氣,最慌張時,他抓著小蟲問接下來要唱什么,“他說你把自己歸零,以前的成績只是基礎,千萬不能沾沾自喜,或者一路吃老本。”
“我的歌不是去取悅人,也沒那么藝術”
“把自己歸零”,也成為他日后的做事習慣。1998年,新專輯《愛像太平洋》再次震蕩了華語樂壇,除了爆款《傷心太平洋》《我是一只魚》《任逍遙》,與阿牛合唱的《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受眾群體甚至超過了《心太軟》,一度成為所有節(jié)目、晚會的必備曲目。那個時候聽任賢齊的歌就是種前衛(wèi),就像上體育課時班里的男生可能會集體起哄“對面的女生看過來”,“對面的女生”則會大喊一句“神經病啊”,是80后、90后不可跳過的集體回憶。
即便如此,任賢齊還是認為他自己從來沒有紅過:“可能是我幸運吧,有滾石這么好的唱片公司,有很好的制作人和創(chuàng)作者,(這些歌)經得起時間考驗,能夠流傳下來而成為經典。其實想想自己的歌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也沒得過很重要的獎項。我一直覺得我的音樂要去擁抱不同的聽眾,我不是去取悅你,而是讓你感動,所以我通常沒把我的音樂設定得多么偉大、多么深奧、多么藝術,就覺得流行音樂要能讓人聽得懂。”
盡管任賢齊一再說自己的歌不高深,但他對每一次表演都有著一股較真勁兒,很多人都問他《心太軟》你唱了幾萬遍了,不膩嗎?“我只能告訴大家,每次唱的時候我的心態(tài)都很虔誠,有很多人可能這輩子是第一次來看我的演唱會,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臺唱歌。”他說這是一種“精神武裝”,“我完全可以打諢,隨便一唱,不用真摯的感情去打動人,那觀眾又會得到什么?很多人買票來看演唱會,甚至排了很久的隊,你有義務唱到別人心坎里。”說這話時任賢齊眼神堅定,“讓歌迷這輩子都記得這次表演,這是我從五月天身上學到的。”
杜琪峰看出他的邪氣,從此走上不歸路
音樂之外,當演員也是任賢齊極為看重的事情。這幾年他一直專注于表演,快消品時代,他依然選擇為角色犧牲一切,賭上所有檔期。“以前我的角色都跟歌手形象很近,從《星愿》到《夏日么么茶》,還有《嫁個有錢人》都是老好人。”直到遇見杜琪峰,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
2003年的某一天,電影《絕種好男人》的慶功宴上,微醺的杜琪峰睜大眼睛望著任賢齊,沉默些許突然念道“你該去演銀行劫匪”,“我當時也不理解,他叫我聊劇本,一句對白都沒有,我一直問他為什么是我,他說我在你眼里看到一股邪氣,你演壞人會讓人不寒而栗。”
原來杜琪峰注意到任賢齊讀書時是運動隊的,那種殺氣騰騰的對抗性正符合兇巴巴的反派形象。從2004年的《大事件》開始,任賢齊便走上了反派的“不歸路”,無論是《放·逐》中的陳司警、《意外》中的陳芳洲、《奪命金》中的張正方,還是2016年《樹大招風》中的葉國歡,他滿臉痞氣,再不是當年那個傻里傻氣的洋蔥頭(《星愿》中角色)。“我在杜導身上學到太多,他說一個歌手演一部戲,如果讓人家覺得你還是任賢齊,你就完了,要放下歌手的身段。所以當演員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對白都可以講,我會轉換成另一個人的生活,而且拍攝期間不會去做其他任何事情。你想想如果帶著劫匪的心態(tài)在舞臺上唱歌,多奇怪啊。”
小齊的“任”性詞典
A 上真人秀是消耗自己
“我不太想去,因為沒有獲得,只是在消耗自己。”這些年來,任賢齊收到過很多真人秀的邀約,但他卻更喜歡去可可西里拍拍紀錄片,走走茶馬古道、絲綢之路,“很多人說我很奇怪,一些真人秀給那么多錢,但我不去??晌沂歉枋郑粗孬@得,如果只是玩游戲、滾呀爬呀之類的沒太大必要。雖說拍紀錄片的地方又累又苦,但我覺得這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不僅能看到絕美的風景,還能采風聽聽當地的音樂。”
B 我的歌不適合去比賽
至今,都有網友在推舉任賢齊去參加《歌手》等競技音樂類節(jié)目。但他自認唱不過別人。“我唱歌比較隨性,這種粗線條不太適合去比技巧。我不是個全能歌手,有我自己的路,音樂也很難比較。”
他舉例說,節(jié)目的娛樂導向會制造緊張刺激感,“如果我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你覺得我會贏嗎?(大笑)不會的!像這種純純的少男之愛,那種沖動你要真切唱出來,所以有些歌不適合比賽,就像我簡單直白地認為,我的歌都不適合比賽。”
C 開個唱不賺錢只賠錢
任賢齊說自己太任性,比如他最愛的賽車,就讓身邊人每次都很擔心,“大家都說受傷怎么辦?我只能告訴他們如果想受傷我就不會去。”他習慣把興趣做到極致,就像對待演唱會的態(tài)度,都說開演唱會是為了賺錢,他調侃自己完全是賠錢。燈光、音響、舞臺都想更好,制作單位預算就那么一點,他就自掏腰包,“如果我想賺錢,去商演就好了,唱三四首歌拍屁股走人;我想要的是每個來看我演唱會的人這輩子都記得。”他說自己花一年半載拍戲沒錢賺也鬧得公司哇哇叫,“但這是我的人生,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起碼大家不會餓死。”
關于《跑馬》
增肥那段日子,感覺“快死了”
去年,任賢齊接演了電影《跑馬》,男主角是個頹廢的胖子,但他拒絕利用特效化妝增肥,這個決定遭到所有人反對,“他們覺得沒必要。但我認為這是個難得的經歷,一是因為沒錢沒預算,二是我覺得阿米爾汗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試試。因為你沒有胖過,不知道胖子的感覺,他的人生觀、面臨的壓力,這些是化妝化不來的。”就這樣,半年內任賢齊硬生生讓自己從148斤胖到200斤,發(fā)福的體型也讓他與“中年油膩”“歲月殺豬刀”一同登上熱搜,表面上他笑著調侃自己是個“有厚度的演員”,但私下增肥的過程卻相當慘痛,讓他感覺都快“死”了,“卡路里不夠要補充巧克力能量棒;機能飲料很甜很黏、很惡心,喝得每天晚上都胃酸逆流,睡不踏實,去醫(yī)院醫(yī)生說我患上了‘三高’,身體指數全亂,荷爾蒙也不正常,就是個拿命拼的瘋子。”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跑馬》即將完成拍攝時,導演鈕承澤又陷入性侵丑聞,戲未殺青、劇組解散,讓外界為任賢齊“白胖一場”唏噓不已。問及《跑馬》今后的走向,任賢齊說他一直將其放在日程上。“如果續(xù)拍或補拍,需要重新胖回去?”“所以我目前讓自己不會到最瘦的階段,因為戲拍到中間就停了,我要靜觀其變去順應事件的發(fā)展。”
新鮮問答
新京報:這次“齊跡”演唱會最后有個歌迷點歌互動的環(huán)節(jié),是你的創(chuàng)意嗎?
任賢齊:我自己簡直吃飽沒事干(大笑)。很多歌迷跟我說你很多歌都不唱,因為演唱會不是唱給歌迷聽的,來了一萬人,歌迷可能占三成,大多都是帶著年輕的記憶跟夢想來的,所以要盡量唱大家都熟悉的歌,但有些冷門對歌迷有特別意義,所以就點歌吧。
新京報:如今接戲的標準是什么?
任賢齊:只要有感覺的劇本我都會接,那些太沒意思的、搞笑的或者說隨意叫我去客串的,我會說拜托你不要找我,劇本爛還會被我罵,我管他,我都是這樣子的(大笑)。
新京報:出道這么多年,覺得自己有變過嗎?
任賢齊:有,我越來越成熟了。以前是“管你那么多,我愛干嗎就干嗎”,現在要照顧的人越來越多,會沒那么沖動。
采寫/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錄音整理/實習生 張博雅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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