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鐘樓擺攤拍游客照的攝影師們，搞到錢了嗎？

本雅明說：“攝影的展覽價值使得祭典儀式的價值退居次要的地位。可是儀式價值并非毫無反抗就乖乖就范。其最后一道防線就是人像?！边@話誠不我欺，尤其對于最近在全國各地興起的攝影擺攤來說，當然這股風也刮到了西安，在鐘樓、廣仁寺、青龍寺等一些景點，熱愛攝影的年輕人們擺起了攝影攤。

這種攝影業(yè)務(wù)并非獨一無二，早在數(shù)碼相機和手機沒有普及之前，幾乎每一個旅游景點的門口都有一種叫做快照的生意，給每一個想要在景點留念的游客拍照打印，一般都強調(diào)立等可取。當人們以為這種生意已經(jīng)消亡的時候，沒想到它以另一種形式回歸了。

(資料圖)

■?1983年荷蘭留學生雍莉（Kattebelletje）在西安旅行時拍下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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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的攝影擺攤主要集中在鐘樓，下午6點多，太陽還沒有落山，就已經(jīng)有一兩個攝影攤擺上了。隨著天黑，陸陸續(xù)續(xù)有些小攤擺起來，直到快8點的時候，在開元商場門口兩個地下通道出口之間四五百米之間，當天會出現(xiàn)的攝影攤基本都會出現(xiàn)，多則十幾個，少則五六個，具體要看當天城管管得嚴不嚴。

八點是個關(guān)鍵點，我聯(lián)系的三位在鐘樓擺過攤或正在擺攤的攤主都告訴我：盡管他們一般七點就到了，但晚上八點到九、十點是客戶最多的時候。

他們的客戶基本都是游客，本地人很少，“鐘樓陳偉霆”只拍過五個本地人，“萬飛May”沒有遇到過一個本地客戶，“阿布”的本地客戶稍微多一點兒，但也只占一兩成。所以，晚上八點開始的高潮就很容易理解，游客們吃完晚飯，決定去看看久負盛名的鐘樓，畢竟在很多旅游宣傳照，晚上亮燈的鐘樓才是最好看的，到了之后，拍照留念順理成章，如果攝影技術(shù)一般，那么花十塊錢拍上兩三張可以發(fā)朋友圈的美美的照片并不難理解。

在前不久，攝影攤主們遇到的最大問題是太卷了，四五百米的距離中聚集了十幾家小攤，“萬飛May”提到了他最近的觀察：小攤太多了，占滿了位置，以至于游客都找不到可以拍照的地方。為了提高競爭力，很多攤主都配備了打光棒，甚至有攤主用上了打光傘。還有的小攤是兩三個人組合，一人拍照一人現(xiàn)場用筆記本電腦修圖。有些則是走差異化路線，并不用單反或微單，而是用拍立得現(xiàn)場出照片。

不過，這兩天攤主們的煩惱可能就變了，由于城管的重視，鐘樓攝影攤的數(shù)量劇減，從上周末開始，在8點左右那一帶只有五六個攝影攤，而3月27日晚上7點半左右“阿布”在鐘樓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擺不了了”。

在這三位攤主的講述中，城管對開元門口廣場的管理是漸進式的，之前主要是白天管，其中一人曾經(jīng)在白天被城管追得到處跑，晚上開始不太管，后來則是警告，不允許出現(xiàn)三腳架和招牌，最后會怎么樣誰也不知道。一個經(jīng)常在鐘樓擺攝影攤的大哥在提到這件事時認為都怪最初有人把這事發(fā)在了抖音上，一下子火了，來了特別多的同行，一火就引起了注意。

有些人另辟蹊徑，在廣仁寺、青龍寺擺攝影攤。周末在大明宮擺攤的攤主“春夏”對我解釋大明宮的生意邏輯跟鐘樓完全不一樣，首先要在白天，其次客戶以帶孩子的家長為主，拍攝的對象則主要是孩子，但大明宮的客源能否持續(xù)，她并不清楚，因為她只去擺過一天?！叭f飛May”之前在廣仁寺附近也擺過攝影攤，因為廣仁寺距離鐘樓很近，所以他還試過下午在廣仁寺擺攤，晚上去鐘樓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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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對于攝影擺攤這件事，我聯(lián)系到的四個攤主都表示并不靠這糊口。在他們告訴我的收入中，“鐘樓陳偉霆”大概是最多的一個，他擺了半個多月的攤，收入大概能包住他在大學一個月的支出。另外三個攤主，不管是在鐘樓也好，還是在大明宮也好，每天拍三四個小時，大概也就只能掙個兩三百塊錢。“阿布”在提及收入時說：“如果靠攝影擺攤生活，攝影師大概都會餓死?！?/p>

而他們之所以會做攝影擺攤，也多是為了體驗?！按合摹笔且粋€剛剛工作一年的老師，去大明宮擺攝影攤開始只是覺得好玩，后來在向人們推銷自己的過程中她覺得得到了鍛煉。

“鐘樓陳偉霆”是西安音樂學院學舞蹈的大四學生，他平時就喜歡攝影，在鐘樓擺攤讓他加了很多天南海北游客的微信，也交了很多朋友，比如他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從東北來掛單的道士，連續(xù)三天去鐘樓看他擺攤，后來更成為他的擺攤助手。這些經(jīng)歷讓他很開心，也給了他莫大的信心，因為疫情，舞蹈專業(yè)就業(yè)并不太好，之前曾有專業(yè)舞團倒閉，盡管該舞團現(xiàn)在又重新開業(yè)，但“鐘樓陳偉霆”決定畢業(yè)后回重慶從事攝影工作。

■ “鐘樓陳偉霆”提供

“萬飛May”和“阿布”都是獨立攝影師。“萬飛May”曾經(jīng)在上海、廣州的攝影機構(gòu)工作了五六年，去年辭職后回西安自己單干，他表示自己并不是天天去擺攤，而是沒事才去，因為不靠擺攤掙錢，所以擺的斷斷續(xù)續(xù)，也就持續(xù)了十幾天。

比起其他三人，“阿布”更多是把攝影當作工作，他之前在影樓工作了一年，在影樓才接觸了攝影，因為影樓上升渠道太慢工作較少，所以辭職出來自己接攝影工作。盡管只擺了不到10天，但他把擺攤當作了副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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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過去在景區(qū)門口購買立等可取的快照服務(wù)，是游客們?yōu)榱俗C明“我來過”，那么現(xiàn)在的攝影擺攤，攤主們和游客們都不約而同地關(guān)心著流量。

游客們?yōu)榱嗽谏缃幻襟w上獲取更多的點贊、評論、粉絲和關(guān)注，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和金錢來創(chuàng)建和發(fā)布內(nèi)容。人們越來越重視自己在社交媒體上的形象和存在感，希望通過照片等影像來展示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消費能力。

攤主們更是如此，在小紅書上搜“攝影擺攤”，可以看到海量的全國各地的相關(guān)內(nèi)容，攤主們精心選擇攝影作品發(fā)布，希望能吸引到更多的人，“鐘樓陳偉霆”因為小紅書的推薦，獲得了巨大的流量，也獲得了更多的客戶?！鞍⒉肌本褪强吹搅诵〖t書推薦的“鐘樓陳偉霆”擺攤帖子，才去擺攤的。這是他們之間基于流量的隱秘關(guān)系。

然而撥開現(xiàn)象去尋找本質(zhì)，普通人在旅游時觀景時拍照留念的需求依然存在，這種需求并不因為技術(shù)的進步而消失，反而會因時代的發(fā)展更加強烈。上個周末的一個晚上，七點多，還在黃昏，因為城管的要求，攝影攤并沒有擺上，攝影師們一邊等待天黑一邊扎堆閑聊，距離他們很近的兩個游客女孩找到其中一位女攝影師付費拍照。

一切就跟本雅明在八十多年前總結(jié)的一樣：“拉近事物——更親近大眾——現(xiàn)今已成為大快人心的趨勢，正如同原僅獨一存在的事物被復(fù)制進而被掌握，令人不亦說乎。就近擁有事物，即擁有事物的影像或影像的再復(fù)制，已成為日益迫切的需求……”

作者 | 二二?| 貞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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