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植系”大廈將傾，中融信托能否獨善其身？

來源：媒體滾動

來源微信公眾號：不器財經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暴風雨前的寧靜最為黑暗壓抑。

6月上旬以來，中植企業(yè)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中植集團”）及其關聯方發(fā)售的定向融資計劃理財產品（下稱“定融產品”）陸續(xù)出現到期不能兌付的情形，至今未有明顯改善。歷史上，每年6、7月份是中植集團流動性最為緊缺的時刻，過去部分定融產品也曾延期10個以上工作日兌付，但涉及的金額與時長均無法與此次同日而語。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中植集團下屬四家財富管理公司的銷售人員在朋友圈瘋狂轉發(fā)支持民營經濟發(fā)展的政策文件，中植集團則忙于發(fā)布各類處置資產、安撫人心的公告。參照過去數年間因資金鏈斷裂而爆雷的財富管理公司的經驗，一個危機進程已然徐徐展開；通常來說，這個進程始于銷售團隊奮力募集以填堵流動性缺口，止于投資人集體報案。

中植集團自稱“管理資產規(guī)模近萬億元人民幣”，“擁有員工一萬余名”，并參股了十數家上市公司，以及中融國際信托有限公司（下稱“中融信托”）、恒邦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恒邦財險）、橫琴人壽保險有限公司和中融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定融產品的融資方全部是中植集團成員企業(yè)，涉及的交易對手也均為關聯方。雖然持股中融信托與中融基金，但定融產品并沒有通過這兩家持牌機構銷售，而是交由恒天財富投資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恒天財富”）、新湖財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新湖財富”）、大唐財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大唐財富”）與高晟財富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高晟財富”）這四家財富公司銷售。由于體量巨大且從業(yè)者眾，這四家公司也常被合稱為財富管理領域的“四大”。

對于中植集團的前景，業(yè)內普遍持悲觀的態(tài)度。而對于獨立運營結算、置身于定融產品事外的中融信托，業(yè)內卻相對樂觀；一位從業(yè)者表示，中融信托與中植集團“切割得比較徹底”，且“流動性有問題的產品早就已經轉去了四大”，所以“中融應該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

核心資產悉數質押

一位曾經供職于四大的業(yè)內人士對不器財經表示，定融產品的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2013年之前，一開始使用的通道是有限合伙形式的私募基金，后來改道契約型私募基金，《資管新規(guī)》頒布后，基金業(yè)協會禁止契約型私募基金做固收產品，通過地方金交所發(fā)行的定融產品隨之濫觴。

而中融信托與中植集團之間有意識地進行切割，則始于2016年。在此之前，四大承銷了中融信托絕大部分的集合信托計劃產品。2016年中融信托開始組建自己的銷售團隊——中融財富；并在此之后將政信、房地產等產品交由中融財富銷售；但部分資金池產品仍由四大承銷，最遲到2022年4月時，四大仍然在銷售中融信托的資金池產品。

2018年頒布的《資管新規(guī)》成為了二者關系的一道分水嶺。這一年開始，四大的銷售人員被禁止在自己的名片上印刷“中融信托”字樣，同時也不能在銷售過程中自稱中融信托員工。2018年3月，中融信托第一大股東經緯紡機（000666.sz）發(fā)布《重大資產重組停牌公告》，其計劃收購中植集團持有的32.9864%中融信托股權；如果交易完成，經緯紡機將持有中融信托70.4562%股權，實現絕對控股，而中植集團則將退出中融信托股東名錄。不過，當年10月，隨著經緯紡機大股東恒天集團董事長張杰落馬，此后這一收購再無人提起。

除了規(guī)范銷售，轉讓股權外，中融信托也努力在公開信息中減少與中植集團發(fā)生聯系。綜合國家企業(yè)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披露信息，2015到2018年間，每年中植集團及其成員企業(yè)向中融信托質押股權（這一業(yè)務通常與融資貸款或擔保保證有關）的業(yè)務筆數在1至3筆不等，2019到2021年間，此類業(yè)務幾乎絕跡。

然而，隨著2021年底中植集團實際控制人解直錕猝然離世，這一趨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僅在2022年下半年，中植集團成員企業(yè)就向中融信托質押了11筆股權，其分別是：

1．湖州中植融云投資有限公司質押9497萬股廣東萬城萬充電動車運營股份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6月20日）；

2．中海晟泰（北京）資本管理有限公司質押147000萬股中植新能源汽車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6月20日）；

3．湖州明道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質押59600萬股八匹馬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6月21日）；

4．中植集團質押34620萬股恒邦財險股權（2022年6月23日）；

5．江陰鳳鳴九天投資中心（有限合伙）質押2222萬股北京京鵬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6月24日）；

6．巖能資本管理有限公司質押10000萬股北京京鵬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6月24日）；

7．湖州明道德利資產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質押7840萬股安徽京控環(huán)境技術服務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7月27日）；

8．上海熾信投資有限公司質押70000萬股寧波梅山保稅港區(qū)創(chuàng)績資產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股權（2022年8月18日）；

9．重慶北江華安投資中心（有限合伙）質押17000萬股貴州中耀礦業(yè)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10月14日）；

10．青島鑫匯合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質押37983萬股青島中植恒創(chuàng)投資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11月1日）；

11．珠海紅信鼎通企業(yè)管理有限公司質押25322萬股青島中植恒創(chuàng)投資有限公司股權（2022年11月1日）。

這11筆股權質押業(yè)務中，有6筆發(fā)生在短短5天時間里，顯示出中植集團在解直錕離世后仍然保持了對中融信托強大的控制力。

同時，值得注意的是，被質押的這些企業(yè)全部是近年來中植集團旗下最優(yōu)質的核心資產。其中寧波梅山保稅港區(qū)創(chuàng)績資產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是中植集團參與徐工機械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主體；中植新能源汽車有限公司、安徽京控環(huán)境技術服務有限公司、八匹馬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廣東萬城萬充電動車運營股份有限公司則是中植集團PE板塊引以為傲的“專精特新”企業(yè)。同時，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中植集團及其關聯方所發(fā)行定融產品的融資方或交易對手。

（定融產品推介材料中關于廣東萬城萬充電動車運營股份有限公司的介紹）

（定融產品推介材料中關于中植新能源汽車有限公司的介紹）

（由上海熾信投資有限公司與寧波梅山保稅港區(qū)創(chuàng)績資產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發(fā)行的定融產品推介材料的介紹）

此外，上述業(yè)務的股權質押比例接近100%。除了湖州明道德利資產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外，其余出質人均向中融信托質押了全部所持有的標的資產股權。在極短的時間里質押如此多的核心資產，說明中植集團的流動性危機或許可以追溯到2022年6月。

蹊蹺的“巧合”

信托是一個內部差異多過行業(yè)間差異的金融領域。靈活的制度安排使得不同信托公司在業(yè)務模式上的專長、重心甚至比信托業(yè)與銀行業(yè)、保險業(yè)的區(qū)別更大。而在全行業(yè)68家公司中，中融信托的獨特性則體現在數量眾多、體量驚人，但卻沒有具體資金投向的集合信托計劃產品。

以“中融-圓融1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舉例，這款投資范圍囊括“銀行存款、貨幣市場基金、債券基金、交易所及銀行間市場債券以及固定收益類產品（包括期限在1年以內的債券逆回購、信托計劃或信托受益權、附加回購的債權或債權收益權及委托人認可的其他固定收益類產品）”的集合信托計劃期限長達10年，且在2020年9月30日這個時間點上，其存量規(guī)模高達165.17億元。

（“中融-圓融1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推介材料中關于自身情況的介紹）

165億元規(guī)模是什么概念呢？

據中融信托發(fā)布的《2020年年度報告》，當年底，中融信托本部的凈資產為190.61億元，凈資本為162.52億元。在不考慮信托牌照溢價的情況下，如果“圓融”系列違約無法兌付，把中融信托賣了也就剛剛能兌付這一支集合信托計劃的本金。

然而，“圓融”系列還僅僅是中融信托發(fā)行的眾多資金池產品之一。除了“圓融”系列外，規(guī)模比較大，知名度比較高的還有“唐昇”系列、“鴻裔”系列、“鴻榕”系列，“隆晟”系列、“鉑晟”系列、“鑫瑞”系列、“澤新”系列等等。

上述這些產品中，有的完全沒有對資金投向做任何描述或者約定，比如“澤新1號”。

（“澤新1號”推介材料中約定的資金投向）

有的則對資金投向的行業(yè)做了大致的說明。比如“鴻裔1號”的資金投向主要是“直接或間接投資于新基建、新能源、電競游戲開發(fā)、高科技、生物醫(yī)療等行業(yè)的優(yōu)質企業(yè)”；

（“鴻裔1號”推介材料中約定的資金投向）

“鑫瑞1號”的資金投向是“民生工程、能源、文化產業(yè)等優(yōu)質行業(yè)的優(yōu)質企業(yè)及項目”；

（“鑫瑞1號”推介材料中約定的資金投向）

“唐昇1號”的資金投向是“擁有獨特競爭優(yōu)勢產業(yè)且是行業(yè)內的龍頭品牌的企業(yè)······從事戰(zhàn)略性新興產業(yè)的企業(yè)，如節(jié)能環(huán)保、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高端裝備制造產業(yè)、新能源、新材料等國民經濟的支柱、先導產業(yè)；從事大消費行業(yè)的企業(yè)，如汽車、商貿零售、餐飲旅游、家電、紡織服裝、醫(yī)藥、食品飲料、農林漁牧等行業(yè)”。

（“唐昇1號”信托合同中約定的資金投向）

綜合上述這些信托計劃對于資金運用投向的描述，大概囊括了以下這些行業(yè)：新能源（汽車）、生物醫(yī)藥、能源礦產、節(jié)能環(huán)保、文化產業(yè)（包括電競游戲）、民生工程、新基建（新一代信息技術）、大消費、高端制造業(yè)等。

而好巧不巧的是，上述這些行業(yè)也是中植集團看好并投入大量資源開發(fā)的重點領域。中植集團旗下最重要的投資與募資平臺之一中海晟融（北京）資本管理集團有限公司曾在一份定融產品的推介材料中對其所投行業(yè)的占比做了細致描述，按照所占比重依次是：大健康產業(yè)、大消費產業(yè)、高端制造業(yè)、信息技術產業(yè)、泛文化產業(yè)、環(huán)保產業(yè)、教育產業(yè)與其他。

（中海晟融在一份定融產品中對所投行業(yè)的介紹）

如果中融信托真的在業(yè)務上完全獨立于中植集團運作，為什么二者涉及的行業(yè)會有如此高的重合度？

如果中融信托在資產端可以獲取如此多的優(yōu)質項目，為什么不能以募集資金與所投項目一一對應的方式來成立信托計劃——就像我們在中融信托設立的地產或政信項目上所看到的那樣——而要發(fā)行如此多資金用途未作具體約定的信托計劃？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定融產品出現到期不能兌付的情形后，有同行開始審視中植集團的投資，并就“資產關聯度”提出了質疑。

他表示：“一個號稱萬億的集團，有最強的財富端募資，底層做一丟丟地產、做一丟丟礦業(yè)、做一丟丟新能源汽車、做一丟丟牙科、做一丟丟早教、做一丟丟半導體芯片、做一丟丟廢物回收、做一丟丟充電樁、拿一堆虧損借錢做成大股東的小上市公司，這種極度無關聯的多元化，如果資產質量好，比馬斯克還偉大了”。

（同行在微信交流群中對中植集團所投行業(yè)的反思與評論）

“極度無關聯的多元化”是外界對于中植集團所投項目的普遍印象；然而很少有人會順著這個路徑繼續(xù)思考：賺錢的行當千千萬萬，中植集團為什么選擇了這些領域呢？

答案是，因為中融信托選擇了這些領域。

以上文提及的、已被質押股權的貴州中耀礦業(yè)有限公司（下稱“中耀礦業(yè)”）舉例。該公司名下有一座盤州梓木嘎煤礦，2018年8月6日，該煤礦發(fā)生事故導致13人死亡、7人受傷。據事后貴州省應急廳公布的《事故調查報告》，該煤礦原屬盤縣盤南煤業(yè)投資有限公司，因涉?zhèn)鶆占m紛，2017年12月，梓木嘎煤礦被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給中融信托抵償債務；2018年5月完成采礦權變更手續(xù)；同月中融信托就與中耀礦業(yè)簽訂了轉讓合同。事故發(fā)生時，梓木嘎煤礦已屬于中耀礦業(yè)名下資產。

類似這樣中融信托先做貸款業(yè)務，債務人無力還債被迫讓渡資產，中植集團成員企業(yè)最后介入接盤的案例比比皆是。

比如，2014年1月到2015年8月間，福建省嘉和盛貿易有限公司3次向中融信托質押盈豐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權，每次都是12800萬股。2015年11月，該公司被法院列為失信被執(zhí)行人；3個月后，中植集團旗下的北京中泰創(chuàng)盈企業(yè)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中泰創(chuàng)盈）在明知對方失信的情況下仍然接過了這12800萬股質押股權。

再比如，2014年12月到2015年6月間，深圳德澤世家科技投資有限公司2次向中融信托質押藍鼎實業(yè)（湖北）有限公司股權，每次都是15588.4萬股。2017年1月，中泰創(chuàng)盈又接過了這15588.4萬股的質押。2019年7月藍鼎實業(yè)變成失信被執(zhí)行人后，又是中泰創(chuàng)盈與其對簿公堂。

還比如，2015年8月兩名自然人賈仲瑚與曹淑萍分別將5880萬股與120萬股蘭州正和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股權質押予中融信托。2016年9月，新潤通國際融資租賃有限公司接過了這兩筆股權質押。該融資租賃公司的股東是一家注冊于香港的實體，但是其高管魯海濤有包括中泰創(chuàng)展在內的多家中植系企業(yè)任職經歷，同時其工商聯系電話也與多家中植集團成員企業(yè)重合。

2022年時，中植集團成為參與紫光集團破產重整的投資者之一。當年中植集團利用這一事件狠狠地營銷了一把，同時還發(fā)行了大量相關的定融產品。而從時間線來看，也是中融信托于2020年先與之發(fā)生業(yè)務上的聯系。

在中植集團極為看重的一些資產板塊里，比如新能源汽車、影視文化項目以及礦產項目上，我們都能找到這種“中融先進，中植接盤”的操作路徑，中融信托與中植集團形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賴，彼此共存的關系。

信托貸款業(yè)務本質上還是當鋪生意。信托公司在一定周期內借出資金并收取利息，借款人按照貸款金額和折價率向信托公司抵押部分資產作為保證。期限結束后，或者借款人還本付息，或者信托公司取得抵押資產的所有權。但對于信托公司而言，處置抵押資產回收資金來兌付投資人并不是一件輕松愉快的事情，因此中植集團的存在無疑提供了一個便捷的退出通道。

而對于中植集團而言，信托公司獲取的抵押資產往往是采礦權、探礦權、土地使用權、上市公司股權一類的優(yōu)質資產，其質量要遠高過一般私募機構或者三方財富公司所能獲取的抵押物。加之中植集團本身又是靠不良資產處置起家，對這一行業(yè)情有獨鐘，也不像持牌機構那樣處于嚴密的監(jiān)管之中；因此在理想的情況下，便可以通過表內外騰挪、時間換空間的方式，賺取遠高于貸款利息的超額收益。不過，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哪怕是地產、煤礦、砂石骨料、牙科、早教這些高毛利的行業(yè)，也難以抵御動輒10%以上高額利息經年累月的汲取。

最后，回到中融信托本身。一方面是體量巨大的地產項目難以退出變現，另一方面則是巨型資金池產品的兌付壓力，中融信托又將如何面對這雙重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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