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陜北題材的電影越好看，我越難過 環(huán)球報資訊

大銀幕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部發(fā)生于陜北鄉(xiāng)村的電影。

導演白志強拍攝的電影《撥浪鼓咚咚響》，講述了一個發(fā)生于2008年的陜北故事，當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遇到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他們彼此間產(chǎn)生了和家人一樣的依戀。這是如今少見的大銀幕上的普通故事，離開了強符號化設定，白志強帶著人的故事，走到我們面前。

(資料圖片)

從開始少有人關注的小成本制作，一度因為沒錢而停工，到入圍了第二十三屆上海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F(xiàn)IRST青年電影節(jié)獲阿里影業(yè)薪火計劃新生力量獎?！稉芾斯倪诉隧憽费字緩姷囊暰€，將目光投射于少有人關注的地方。

■《撥浪鼓咚咚響》海報

一

如果問為什么要拍這樣的陜北故事，這一切緣起于白志強的個人經(jīng)歷。

2014年，他在陜北村子里拍紀錄片《邊走邊唱》，拍陜北盲人說書藝人。拍片子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學校長，校長找他喝酒，說學校里小孩的情況，班里160個孩子，有60多個孩子是單親或者孤兒。他開始以為是騙人的，就和有些人知道他是拍電影，找上門說困難一樣。后來他在學校宿舍住了一段時間，才知道校長說的原來都是真的。

發(fā)生在陜北的那些事兒，是他最熟悉的故事。很多故事，幻化成另一種沖突，也同樣在他自己身上發(fā)生過。??

在他小時候，陜北特別窮。雖然有煤礦，員工也很多，但生產(chǎn)力低下，人們騎著毛驢在礦井里鑿礦。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初中時，他遇到一個“神人”?！吧袢恕被貙W校教書，會彈吉他，彈鋼琴，泡茶喝，即使會的這么多，對方還說自己也只是“懂一點點”。他第一次受到外界巨大的沖擊，一個會這么多的人，竟然還說自己不會什么，他特別愛跟“神人”玩。

2000年前后，陜北修通了鐵路，個人老板介入，有人從德國買來采煤的機器，煤從那里源源不斷運輸出去。陜北變得金光閃閃，全國各地的人都會去神木淘金。

等到他考上了西安美術學院，白志強感到陜北在外界人眼中急速前進。去世紀金花逛街，導購聽到他的陜北口音就會熱情起來。他那時候是個窮學生，兜里沒兩個錢。

高中去上微機課，他得戴著腳套才能進機房上微機課。上大學后，他發(fā)現(xiàn)很多同學可以直接上手拆機箱，一點都不害怕弄壞機子。還有同學為了上學，買來筆記本電腦看電影。他還發(fā)現(xiàn)，原來在市場里賣盜版DVD的人都這么厲害，對電影如數(shù)家珍。他和同學們用無數(shù)個五塊錢，買來了許多DVD，窩在宿舍看。

數(shù)碼時代到來，讓很多生活在邊緣地區(qū)的人走了出來。受益于手持DV的流行，加上他就讀于攝影專業(yè)，他從未感受到電影離自己這么近過。白志強弄了一輛摩托，借了一臺攝影機，趕著唱戲的人，拍攝了第一部紀錄長片。然后他就長久的在自己身邊尋找故事，而他身邊的故事，也就是陜北的故事。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二

我們通話的時候，白志強正在外地跑路演，一天內(nèi)跑兩個城市是常事。但他覺得觀眾能看到這部片子，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了。

和許多著名導演一樣，無論是耿軍與鶴崗，還是賈樟柯與汾陽，導演首先選擇呈現(xiàn)出的作品，都與他們親身經(jīng)歷有關，故事或來自于身邊的同學、家人、朋友，或來自于一種對故土的熟悉。白志強身邊多數(shù)陜北人的故事和淘金發(fā)家無關，他們面對的是長久的失去、無所適從和縫隙感。

2009年，他在陜北農(nóng)村拍紀錄片《蒲公英》，全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出去打工。這次他拍《撥浪鼓咚咚響》，全村有十分之九的人出去打工。

電影院所在的商場一般都在縣城中心，一墻之隔經(jīng)常是賣衣服的小店，農(nóng)村出來的青年人們，有的擠進這種小店，有的人去了西安，還有人在鄂爾多斯的工地打工。留在鄉(xiāng)村的老人和小孩都成了孤兒。

演員惠王軍，電影男主人公茍仁，是白志強的小學同學。他一直叫惠王軍“軍兒”，軍兒的故事和茍仁很像。軍兒是開出租車的，小孩生病了，為看病賣了房子，老婆走了，老媽在家看孩子，他在外面賺錢。身邊人知道他孩子生病了，很多人躲著他走。在電影里，茍仁也有一段走在路上被發(fā)小躲開的鏡頭。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白志強身邊很多這樣的人，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哥，早年在工地搬鋼筋，后來承包水泥活。在他的電影里，這些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出現(xiàn)。

在工地打工的青年，邊打牌邊說小男孩毛豆的爸爸欠了錢，是否欠錢真假未知，只是為了說明自己人脈廣；茍仁開著大貨車，停在路邊，旁邊有蹬著三輪車的賣飯村民，遞上去一碗飯。陜北因為拉煤車太多，經(jīng)常堵車，一堵就是一兩天，周邊村民開發(fā)了給貨車司機賣熱水、熱飯的生意；站在人市里的青年，一窩蜂上去圍著老板的面包車。老板點人的時候專門強調(diào)要河南人，他認為河南人更能吃苦。

劇組勘景的時候找到一個沒人住的工棚，只有兩個架子床。他們把場景還原成有人住的樣子，床上要有被子，顯出人們躺過的質(zhì)感。地上有晾衣架子、啤酒瓶和一大堆瓜子皮，包括小太陽。男主人公的房間，是一個老光棍的房子，一眼看上去就要很無聊很寂寞。小男孩毛豆的家，雖然貧窮，但不臟。白志強去過一些孤兒的家，有的時候貧窮并不意味臟。

之所以讓故事發(fā)生于2008年，也是因為那一年是中國近20年來最有代表性的一年。奧運盛會、汶川地震、南方雪災，還有地產(chǎn)行業(yè)蓬勃發(fā)展，人人變得很小。于是小事都被他放在了電影里。

在以前的一稿劇本中，他詳細地寫了小男孩父母的故事。他寫男孩的爸爸離開家，邊打工邊找老婆，最后輾轉在一個歌廳里找到了。但男孩的媽媽不愿意再回去，她也想趁著還年輕多賺點錢。這些內(nèi)容最終都被他刪掉了，但如果在這里成長，我們自然能意會背后的故事。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三

在拍電影前和直到現(xiàn)在，白志強和惠王軍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命運。

剛開始白志強說想拍部電影，讓軍兒當主人公。飯桌上其他發(fā)小都起哄，也許軍兒就是下一個王寶強，沒人當真。開拍前他給軍兒說，我要找你當主演。惠王軍第一反應是推辭，他擔心搞砸了，也讓白志強變得和他“一樣慘”。況且，他認為白志強開車開得還沒他好，連黑車司機都當不了。

找惠王軍當主人公，一是因為熟悉而產(chǎn)生的信任感。軍兒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是一個從小就愛表演、愛展現(xiàn)的人。二是因為白志強知道，他的生活經(jīng)歷能理解這樣的故事。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開拍前，他給軍兒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他告訴惠王軍電影里茍仁的故事，茍仁什么時候輟學，跟妻子什么時候認識，什么時候要的孩子，怎么遭受欺騙的。他讓惠王軍跑車的時候，收收自己外向的性格，不要和顧客交流。開著賣貨車在村子里轉一轉，知道每一樣東西的進價，貨品賣多錢，到哪去賣。漸漸的，惠王軍有時候回來，還能賺點錢。

在現(xiàn)實生活中，軍兒的性格和茍仁還有很多不同。他是一個快樂的人，遇到生活里的難題，軍兒不會怪罪別人，只說自己命不好。白志強和惠王軍不是那種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朋友，但一年中只要能見到，他們就能一起吃點烤肉、喝點啤酒，聊到天黑，晚上躺在賓館繼續(xù)徹夜聊天。

電影結束后，惠王軍一度簽了公司，但因為電影沒上映，沒接到幾個片約。今年回了老家，一直和他跑路演。白志強告訴惠王軍，如果想拍電影，不要回避，想演戲就演，路演的時候也可以告訴大家，你就是愛演戲。

■《撥浪鼓咚咚響》片場照 |?圖源：澎湃新聞

不只是軍兒的職業(yè)生涯難測，白志強作為導演的職業(yè)生涯也面臨諸多挑戰(zhàn)。電影拍攝期間，他一直在尋找投資人。

在電影里，茍仁開著到處賣貨的貨車車身，貼著“塬上清澗”四個字，我本來以為這是他拉來的投資。白志強說，沒投資，這是清澗縣的農(nóng)產(chǎn)品總代理，就像“大美長安”。好處是貼上以后，領導們都挺高興，認為他給家鄉(xiāng)做了宣傳，開機前還請全劇組吃了一頓便飯。本來按照他的設想，車廂上可以打一個不孕不育的廣告。

整部電影里都是素人演員，白志強還說動了自己父親出演一個小角色，只是后期鏡頭被刪掉了。就連他自己，也出現(xiàn)在了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里。

2020年入圍上海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后，一切突然順利起來，制片人還給他拉來了一部分投資。白志強轉身就把欠劇組哥們的一部分工資還上了，按照他的打算，最壞情況是他自己打工還，預計需要5-7年的時間。在種種運氣和努力的加持下，我們終于能看到這個簡單的小故事。

■《撥浪鼓咚咚響》劇照

四

如果有什么促使著白志強一定講述這些故事，那必定是生活本身。

白志強小時候，就住在黃河邊。有時候，村民們會在河里打撈到一些無名尸體。他始終記得有一個17、8歲的女孩，被村里的人撈起來，就近埋了，悄無聲息，“我看到過很多人無始無終，就是這樣?！?/p>

■ 感謝「西部影談」支持

參考文章：

《撥浪鼓咚咚響》：真實感，要藏而不露?| 導演白志強自述 東西文娛

白志強和他的“犟人電影” 陳魯豫的電影沙龍

作者?|?鐺鐺?| 貞觀作者

關鍵詞： 什么時候 職業(yè)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