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西安地理——釘馬掌

釘馬掌場景 陶滸 繪

在不少古裝劇或戰(zhàn)爭劇中都有馬的身影，而給馬釘掌的畫面偶爾也能看到。記得有一次陪女兒看電視，她天真地問我：“爸爸，給馬釘掌時，馬疼不疼？”一句不經(jīng)意的詢問，勾起了我兒時的回憶。小時候在生產(chǎn)隊飼養(yǎng)室，釘掌師傅給馬釘掌的場景歷歷在目。

那是春日里一個晴朗的午后，在隊里當(dāng)飼養(yǎng)員的父親，由于提前發(fā)現(xiàn)兩匹馬走路時，蹄子有點異樣。經(jīng)過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馬蹄上原來釘?shù)鸟R掌磨損過度，導(dǎo)致馬走路異樣。他將問題反映后，隊長就領(lǐng)著釘掌師傅來了。

隊長讓我父親先牽出一匹馬，拴在平時給牲口灌藥時用的木架子里。木架子實際上就是在地上栽四根粗壯的木椽，圍成一個剛好能容納一頭牲口的長方形空間，留出一個口，其他三個邊分別用幾根木椽加以固定。牲口一旦進去被拴好，活動起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釘掌師傅操著一口河南腔，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小平頭，眼不大，個不高，但很瓷實。動作麻利地拉開一個帆布包，一一拿出他給馬釘掌時要用到的家伙什：一把羊角錘、一包頭大尾小的鐵釘、七八個半圓形的新馬掌和修剪馬蹄用的鏟刀。他叮囑隊長派人去找一個火爐，順便再搭幾塊炭，把爐子生著。

看到又是刀又有火的，我心想，這下馬可要受罪了。我悄悄問父親：“大，不給馬釘掌行不？”父親說：“這樣做是在保護馬，自古以來馬就是一種交通工具，它畢竟是要跑路的。如果沒有給它安裝馬掌的話，跑的時間久了，馬蹄上的角質(zhì)層被磨掉之后，就會被沙石磨出血來。這個道理有點像我們的腳是要走路的，為了避免受傷，所以要穿鞋子。如果只是馬自己行走的話，它就不需要安裝馬掌。但要是馱人或載貨的話，就不一樣了。因為這樣，馬蹄承載的重量就增加了，馬的腳掌也就容易受傷。其實釘掌時，馬是不會感到疼的，因為蹄底有角質(zhì)層，跟人腳底的死皮差不多，再加上釘馬掌的釘子很短，肯定不會扎進它的肉里?！甭犕旮赣H的話，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一切就緒，那就開始吧！”那位師傅給隊長說道。

只見拴在木架子里的馬，乖乖地任人使喚。就算它平時脾氣再大，這個時候，想踢人一腳，也是不可能的。釘掌師傅戴上灰色帆布圍裙，手腳利索地先修馬掌。半蹲在木架子外，兩個壯勞力給他搭把手，馬抬起蹄子，鋒利的鏟刀嗦嗦地響著，馬蹄上的角質(zhì)層簌簌落在地上。師傅憑著他多年干活經(jīng)驗，覺得修好了，迅速用鐵鉗子從火爐上夾出一個燒紅的馬掌，像給人穿鞋似的給馬蹄套了上去，覺得大小合適，便開始雙手并用，左手用鉗子夾住鐵釘，右手拿那把羊角錘敲打著釘子，用鉗子將馬掌釘透的釘子剪斷，最后再用銼刀將釘子打磨到和馬蹄融為一體的程度，這才算好。我發(fā)現(xiàn)釘掌時，馬并沒有絲毫痛苦的樣子。至此，也真正理解了釘馬掌的意圖。

常言道：好不好，看效果。師傅釘好馬掌后，只見馬蹄鐵跟馬蹄嚴(yán)絲合縫。父親心里直佩服師傅的手藝，隊長臉上也浮現(xiàn)出滿意的表情。

晚上，跟父親睡在飼養(yǎng)室大炕上，我問他：“大，釘馬掌時為啥還要燒紅馬蹄鐵哩？”父親說：“燒紅馬蹄鐵，是為了讓馬蹄鐵和馬蹄完全貼合，而且用火燒過的馬掌不容易脫落，更不會損害馬蹄。不過，馬掌和馬蹄的貼合度將會直接影響到馬的行走距離。這就好比人穿在腳上的鞋子要合腳一樣，只有穿一雙大小合適的鞋，走起路來才會更得力。馬掌更換時間一般也不固定，這個要根據(jù)馬匹的行程、負重以及馬匹日常所走路況的好壞程度來定。咱們隊上這兩匹馬，馬掌已經(jīng)磨損得很嚴(yán)重了，是我在馬走路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一般也不必更換過于頻繁?！?/p>

后來，我在隊里還見過那個釘掌師傅幾次。聽說他還給其他幾個生產(chǎn)隊的馬釘過掌。到上世紀(jì)80年代初，農(nóng)村實行了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土地下放到各家各戶，隊里把所有牲口以抓鬮方式分給私人。父親抓到一匹馬，由于我們家族里土地較多，牲口活路重，1982年冬天，父親讓釘掌師傅給家里那匹馬還釘了一次馬掌。上世紀(jì)80年代中期，由于農(nóng)機具的逐漸推廣普及，馬牛等牲口漸漸退出了人們的視野。

上世紀(jì)90年代初，就再也沒見過給馬釘掌的人了。釘馬掌作為一個老行當(dāng)在大眾視野里已基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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