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西安地理——由金犢路說開去

青龍寺 陶滸 繪

行走在西安的大街小巷，總能邂逅詩詞中的地名，但往往，地名赫然醒目在路牌或門牌號上，而詩詞中的情境也只能在心中遙遙感悟。時光穿越千年，行走于曾經(jīng)的大唐長安，那些人、事、物也因詩詞中的地名而呼之欲出了。

一天，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的路牌名由雁曲四路變成了金犢路，我好奇這名字的變化，突然想起晚唐詩人韋莊《延興門外作》的那首詩：“芳草五陵道，美人金犢車。綠奔穿內(nèi)水，紅落過墻花。馬足倦游客，鳥聲歡酒家。王孫歸去晚，宮樹欲棲鴉。”金犢路名會不會由此而來？

金犢路東起公園南路，西至雁翔路，所處位置正是在唐延興門區(qū)域內(nèi)。金犢車，顧名思義，是牛拉的車。牛車自東漢末年始流行，《晉書·輿服志》記：“自靈、獻以來，天子至士庶遂以為常乘?！蔽簳x以后，乘牛車之風益盛，車輛制作更是華美，有蹄角瑩潔如玉，價重千金者，稱“金犢車”。

想想看，這乘著金犢華車的貴婦、少女和騎馬的王孫在長安近郊延興門外游樂圖，長安閑逸生活風貌躍然眼前。

唐時，長安城由宮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組成。宮城是皇帝居住和處理朝政之地，皇城是中央機關所在地，外郭城是百姓居住場所。唐外郭城開12座城門，延興門是外郭城東面的偏南門，門下設有3個門洞。門外有復城夾壁，北通興慶宮與大明宮（大唐行政中心），南通芙蓉園(皇家禁苑)與曲江（大唐帝京人氣最旺的游憩地）。

那時唐人文娛生活極其豐富，曲江池作為長安城為百姓開放的公共游玩娛樂場所，每年上巳、重陽之節(jié)，這里游人如織，士女如云。皇帝賜新科進士游宴曲江之日，更是才俊齊聚，吟詩作賦，題名于雁塔。在曲江池北的樂游原登高覽勝，作詩抒懷也是雅士的一大樂事，李商隱就曾在樂游原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向晚意不適，驅(qū)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樂游原上有青龍寺，原下有延興門，門外是浐河風景區(qū)，東望驪山，南望曲江。由此，曲江池、芙蓉園、大雁塔、樂游原形成了長安城東南部最大的一處園林風景區(qū)。與帝王的宮殿相近的里坊尤其受到高官與貴族的青睞，以致城市的東部豪宅遍地，陳忠凱在《唐長安外郭城區(qū)域結(jié)構(gòu)之研究》中認為，高官顯爵、權貴豪門的住宅區(qū)是在朱雀門街以東、延平門—延興門街以北的近北諸坊和鄰近宮城、皇城西面、南面的諸坊。

大詩人白居易就曾在延興門內(nèi)住過。作為當時世界第一的大都市，長安城繁華，長安城的房價也貴。

“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9歲考中進士的白居易那時意氣風發(fā)，沒考慮長安居易與否，考中后轉(zhuǎn)身回老家探親去了。兩年后，回長安參加吏部選拔考試，選拔為秘書省校書郎。俸錢夠不上買房，只能租房，這一租就是二十年，直到他五十歲時，官居正五品上，才在延興門內(nèi)新昌坊買下了第一套房子。其《題新居寄元八》詩中寫道：“青龍岡北近西邊，移入新居便泰然?！北绕鹨恢毕朐陂L安買房終身也沒有買到的杜甫，雖然不易，也終于有了自己的住房。

一首《延興門外作》可以一窺大唐彼時的繁華。但韋莊生于氣數(shù)將盡的晚唐，吏治敗壞，官祿尤濫，賦斂、差役更為繁重。榷鹽、稅茶，政府不斷提高茶鹽價格，茶鹽私販結(jié)成群體，與唐王朝實行武裝斗爭。階級矛盾進一步激化，浙東農(nóng)民起義、徐泗農(nóng)民起義、黃巢大起義風起云涌，唐王朝處于風雨飄搖之中。晚唐的落幕，使延興門一帶也失去了往日的繁華。由于戰(zhàn)亂和遷都，外郭城墻與城門也不復存在?，F(xiàn)存的唐城墻中，只有殘存的幾段外郭城和被包裹于明清城墻內(nèi)的唐皇城與宮城的城墻了。

《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記，清末延興門分為南北二村。上世紀90年代初，我去青龍寺，曾經(jīng)過延興門一帶，那時的延興門南北兩村，被包圍在麥田中，與普通的村莊無異。上世紀90年代末，隨著西安交大科技園在此起步創(chuàng)業(yè)，發(fā)現(xiàn)延興門一帶的耕地逐漸被高樓大廈取代。目前已是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發(fā)展最活躍的項目源和創(chuàng)新源，成為中國西部地區(qū)科技成果轉(zhuǎn)化、高新企業(yè)孵化和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基地。西安交通大學和西安理工大學兩所學校，曲江創(chuàng)意谷和龍湖星悅薈兩個大型商業(yè)，也使得此地人氣愈旺。

高樓林立，車流不息。我站在金犢路上，品味著韋莊的詩，品味著這座城的命運浮沉，可見，一座城的興衰，一個人的命運，是與國家緊密相連的。

地名，往往能代表一個地方的文化品位和歷史底蘊。這種文化印記是一個城市記憶的落腳點。從金犢路的命名，讓我們看到了這座城市歷史文化傳承的一個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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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延興門外作 文化周刊 西安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