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封建帝國來說,"飛鳥盡、良弓藏"應該算是常態(tài)。但是在唐朝,老實說這種情況倒不是必然發(fā)生的,隨唐太宗李世民征戰(zhàn)一生的將領們,最后結局都不錯。安史之亂以后,郭子儀和李光弼兩大名將分別走向了不同的人生結局,這種情況也不能說是鳥盡弓藏,而是因為兩個人的情商高低截然不同。兩個人的謀身能力,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李光弼是個嚴格的人,對自己嚴格,對別人也嚴格,這種性格,在世界上不好混
李光弼是軍人世家出身,治軍嚴整,作風強硬,能打硬仗。作為一個將領,這種品格是十分難得的。太原之戰(zhàn),李光弼僅帶領數(shù)千人,就敢面對史思明的十萬大軍,并能戰(zhàn)之而勝;
河陽之戰(zhàn),李光弼既用巧計又敢于沖鋒,繳獲輜重無數(shù),俘虜多名敵人將官。這兩戰(zhàn)保證了潼關和長安的安全,對安史之亂的平定有著巨大的作用。應該說,李光弼作為一個將領,不僅是合格,簡直就是杰出!
可是,如果他把這種行事作風放到復雜的朝廷上,就十分不合適了。
唐朝的朝廷,由五種人組成:皇帝、士族、官員、宦官、軍人。這五種人,老實說一種都得罪不起?;实塾凶罡叩娜耸氯蚊鼨?,官員有審核權和地方治權,宦官有直接影響皇帝的能力,士族有地方資源,軍人不用說,有最硬通的武裝力量。一個人如果想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為,必須同時和這五方面的人搞好關系,否則任何一方掣肘,都會帶來滅頂之災。可是李光弼太過嚴格,幾個動作,直接把這五種人全都得罪了。
一、怒殺崔眾,深陷危局
發(fā)生在太原之戰(zhàn)前夕的崔眾事件,是李光弼自我毀滅的縮影。當時太原節(jié)度使王承業(yè)軟弱無能,處理不好地方事務。面對即將來臨的大戰(zhàn),朝廷不敢用他。于是唐肅宗派出御史崔眾,先從王承業(yè)那里把軍政大權收過來,等到李光弼到來之后,再移交給李光弼。
崔眾此人,雖然史書沒有寫明,但是九成九是頂級豪門清河崔氏的人,因為他囂張跋扈的態(tài)度真的不像寒族的人。他初見王承業(yè),就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經(jīng)常當著眾人的面羞辱于他。王承業(yè)本就軟弱,又不受唐肅宗待見,不敢與崔眾爭鋒,只能默默忍受。
崔眾因此非常得意。他的官品僅僅是從六品下,竟然能把地方軍政一把手的節(jié)度使壓得死死的,這種感覺無疑很爽。所以在李光弼到來的時候,崔眾決定故技重施,給這個三品的戶部尚書一個下馬威。他不僅按照同級的禮儀相見,還絕口不提交權一事。李光弼容不得這種人,便命令左右將崔眾拿下!
此時朝中的傳旨宦官正好趕到。他此來的目的,是要宣讀擢升崔眾為御史中丞的圣旨。他看李光弼要殺崔眾,立刻求情。李光弼昂然說道:"今日只斬侍御史;若宣布制書,我就斬中丞;若崔眾拜相,就斬宰相!"傳旨宦官不敢再說話,只能眼看著崔眾被殺。
李光弼此時沒想到,他殺了一個崔眾,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四種人:崔眾是皇帝的寵臣,李光弼先斬后奏,直接得罪了皇帝;崔眾還是士族子弟,殺他傷了士族之心;崔眾還是官員,在朝中有些根基,殺他得罪了一片大臣;李光弼喝止宦官求情,得罪了宦官!
二、狠抓小辮子,得罪軍人
已經(jīng)得罪了四種人,李光弼已經(jīng)很危險了。此時皇帝沒有動他,無非是覺得他在軍中還有威望,天下大亂之際,用他比得罪他要好??墒遣痪?,李光弼又把手下的領軍將領得罪了。
仆固懷恩是李光弼蕩平史思明的親密戰(zhàn)友,二人在河北正定一帶數(shù)次取得大勝。而且,仆固懷恩一家有有46人戰(zhàn)死沙場,勞苦功高。皇帝一直感念他對國家的貢獻,他家人犯點兒小錯,皇帝從來不追究。
仆固玚是仆固懷恩的兒子,他見到叛軍大將安太清的妻子美貌,便將其私自搶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這確實違反軍規(guī)的,但是事情不大,想來即使有人捅到皇帝那里,皇帝也不會追究。可李光弼卻偏要追究,竟然直接率領自己的手下前去要人。雙方發(fā)生沖突,李光弼的手下還殺了7名仆固玚的守衛(wèi)。
這件事讓樸固懷恩知道之后,他立刻上奏皇帝說,這不就是李光弼在替叛軍殺我的士兵嗎?皇帝兩邊都得罪不起,只能抹稀泥。但從此之后,仆固懷恩與李光弼勢同水火,兩人再也別想在戰(zhàn)場上通力配合了。李光弼就這樣,給自己在軍中樹立了仇敵。
以上只是比較典型的兩件事兒,李光弼干過的類似事件還遠不止如此。他的這種行事風格,必然會不斷在朝中樹敵。一來二去,李光弼終于得罪了兩位祖師爺級的"閹患"--魚朝恩和程元振。李光弼自己也知道,所以心里一直不踏實。在安史之亂平定之后,唐代宗幾次召見李光弼入朝,但是他害怕兩位大宦官謀害自己,便不斷拒絕皇帝。他的做法,和當初的安祿山簡直如出一轍。這種作為無疑讓皇帝和大臣對他更加失望,部將田神功等人對他的敬畏態(tài)度也慢慢發(fā)生了變化,李光弼既感到羞恥也感到慚愧,剛剛57歲就抑郁而終。
可以看出,李光弼的悲劇,完全就是他的性格使然。他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一樣狠。以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李光弼無疑就是低情商的代表。他只知做事,不會做人,最后自然沒有好結果。
郭子儀則正好相反,這位老將軍絕對是個情商大師
郭子儀一生的功績,絕不僅僅是安史之亂一件。公元763年,仆固懷恩勾結吐蕃、回紇入侵,郭子儀出任關內(nèi)副元帥,率兵收復長安。公元765年,吐蕃、回紇再度聯(lián)兵內(nèi)侵,郭子儀在涇陽單騎游說回紇,并與其并擊吐蕃,穩(wěn)住了關中大局。也無怪乎唐肅宗贊為"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
郭子儀能單騎游說回紇,足以見他的情商很高,人格魅力讓人折服。而事實上,他的帶兵之道和李光弼也截然相反。李光弼以嚴格著稱,郭子儀則是以寬仁著稱。名臣顏真卿就曾說他"盛德載物,寬仁厚下,用人由己,從善如流。"這樣的人,絕對是個可以團結大多數(shù)人的統(tǒng)帥??v然從軍事角度上講,郭子儀的才能不如李光弼,但是靠著自己的統(tǒng)率能力,郭子儀的戰(zhàn)功從來不遜于對方。
當然,要想在復雜的朝廷生存下去,能團結自己人只是一方面,能團結自己的對立面才是一門藝術。
一,團結奸佞,謀求自保
名將良相,通常都有一種過于耿直的毛病,看不慣"奸佞小人",經(jīng)常和他們來點兒意氣之爭,結果往往是得不償失。而郭子儀卻在這方面十分注意,他知道"奸佞小人"的能量往往可以左右皇帝,和他們把關系弄僵對自己不利。所以在一定的原則范圍內(nèi),他對小人還是能保持友好態(tài)度的。
前面提過的"閹患"祖師之一魚朝恩,為人狠毒,經(jīng)常陷害忠良。郭子儀功勛卓著,也受到了魚朝恩的嫉妒。大歷二年十二月,郭子儀父親的墳墓突然被人盜掘。雖然沒有抓到盜墓賊,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的幕后主使是魚朝恩。當時郭子儀正在與吐蕃交戰(zhàn),聽聞消息之后迅速從涇陽趕回朝中。
滿朝文武此時都很忐忑,不曉得郭子儀下一步要干什么。祖墳被掘之仇不共戴天,老將軍會不會不顧一切起兵作亂呢?沒想到,郭子儀一頭沖進皇宮,對皇帝流著淚說:"臣常年帶兵打仗,手下的士卒經(jīng)常毀壞別人的墳墓,臣卻沒有加以管束。這次家父墳墓被掘,是臣自己遭了天譴,并不是哪個人的過錯。"
郭子儀的話,不僅讓皇帝和百官心安,連魚朝恩也大感意外。其實,郭子儀何嘗不想拿下魚朝恩?可魚朝恩是備受皇帝恩寵的宦官,如果自己執(zhí)意嚴懲,勢必造成一場渲染大波。不但對國家不利,自己也沒有勝算。既然如此,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此事之后,魚朝恩邀請郭子儀赴宴。朋友手足都勸郭子儀不要去,害怕魚朝恩會對郭子儀不利??晒觾x卻滿不在乎,慷慨赴宴,對魚朝恩完全不作防備。郭子儀的氣度,最終折服了魚朝恩,他流著淚對郭子儀說:如果您不是真正的長者,怎么能不起疑心呢?
對宦官如此,對奸臣,郭子儀也很客氣。當時有個叫盧杞的奸臣,相貌丑陋,面皮上泛著一種詭異的藍色。所有人看見他都為恐怖之不及,更有人說,看見他連飯都吃不下去??墒枪觾x卻對盧杞很有禮貌。每次他拜訪郭子儀時,郭子儀都會讓府中的女眷規(guī)避。他擔心這些女子看到盧杞的相貌會忍不住發(fā)笑。
有時候別看小人奸人,誰對他好他也會記住。郭子儀的禮遇就這樣被盧杞記在心間。后來他發(fā)跡了,殘害了很多忠良,但卻從來沒動過郭子儀。
二、自污坦率,不讓皇帝疑心
秦國大將王翦,在討伐楚國之時,不斷向秦始皇要金錢和房產(chǎn)。手下人不明就里,王翦說,我這樣做無非是讓秦王安心。古代的帝王都一樣,臣子如果功勞太大還潔身自好,就會讓人覺得他們是在可以作秀,想要培植自己的名聲。當名聲到了一定高度時,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戰(zhàn)國歷史上齊國的田氏,就是靠著這手兒奪得的王位。
情商無敵的郭子儀早就悟透了這個道理,所以在生活上從來都比較奢侈。他不僅到處搜集珍寶器具,還大肆置辦田產(chǎn)和美女,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貪圖享受的俗人。據(jù)《舊唐書·郭子儀傳》記載,他家中"良田美器,名園甲館,聲色珍玩,堆積羨溢,不可勝紀"。
郭子儀的家中,還經(jīng)常舉辦各種的宴會,每次的花費都高達幾十萬錢。
郭子儀的家人,吃穿用度也不一般。他的府中,有1000多名仆人,每個人都身著錦繡,富貴逼人,簡直比朝中的官員還氣派。而且,郭子儀的家門從來不關,百姓都可以將他的府邸當公園一樣自由來去,有時還能享受到免費的飲食。
郭子儀的幕僚不明就里,經(jīng)常勸他要生活簡樸。如果真的錢多得花不了,可以捐給國家,那樣自己的名聲豈不是更好?郭子儀聽了這話卻笑著說:""如果我按你的建議去做,陛下反而會懷疑我另有所圖。"他明白,皇帝最為擔憂的,從來都不是大臣們迷戀聲色犬馬,而是大臣們?nèi)送麜^自己。
就是靠著這兩點,郭子儀在朝中的位置一直十分穩(wěn)固,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到了八十四歲,即使自己的兒子打了公主,皇帝也不追究。正如《太平廣記》中的評價:"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侈窮人欲而君子不罪""。這種看透人心的高情商,正是古代大臣追求的至高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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