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美極了” 未成年少女沉迷視頻直播……

如果不是姐姐突然回家，發(fā)現(xiàn)她正偷偷拿著家里的東西準備出門賣錢，蔓蔓的“美夢”也許到現(xiàn)在還沒被戳破……

14歲少女打賞主播，一年花掉200萬元，成為直播間“打賞榜”的“榜姐”。3月18日，此案正式在天津市西青區(qū)人民法院立案，要求平臺返還所有打賞費用，由于涉及未成年人，特申請不公開審理。

入“夢”

2020年12月，14歲的蔓蔓初次接觸到“某語音”“某心”等多款網(wǎng)絡直播平臺。

上網(wǎng)時各類平臺的各色彈窗廣告，同學間分享的直播平臺里好玩的新鮮事兒，無不刺激著蔓蔓的好奇心。

于是，她下載了‘某心’等幾款視頻平臺，但同時也開啟了一場“綺麗又虛無的美夢”……

“直播間里面有好多主播都挺酷的。”

“有人帶我打游戲，有人用特別好聽的聲音陪我說話?！?/p>

“直播間里的人唱很奇特的歌曲給我聽?！?/p>

“各種稀奇古怪的舉止特別吸引我?！?/p>

……

這一年父親不在身邊，母親不懂網(wǎng)絡，姐姐忙于生意，少了家人陪伴和約束的蔓蔓在直播平臺上找到了寄托。

“他們不但說話聲音好聽，還特善解人意，總能找到我喜歡的話題。大人們沒時間陪我聊天，我就經(jīng)常找他們，慢慢就上癮了，每天必須要上去聊一會兒?！?/p>

在直播間那個“自由”的世界里，有人教她游戲通關的技巧，也有人在她遇到不高興的事情時為她想辦法找回面子，蔓蔓的各式要求都被無限縱容的心滿意足……

“他們都挺關心我的?！甭馈?/p>

“我要是有幾天沒來，他們都說很想我。后來慢慢就混熟了，建個微信群聊聊天，他們也會推薦各種各樣的主播給我認識?！?/p>

就這樣，花季少女在主播們的“柔情攻勢”下越陷越深。

“夢”酣

“哇噻，‘榜姐’來了，大家歡迎！”

打賞多了，每當蔓蔓進入聊天室里就鮮花漫天、歡聲雷動，不間斷的掌聲、圍觀者的起哄、主播們諳熟的話術總會讓人有些上頭。

“那種感覺美極了?！?/p>

年幼的孩子往往對金錢沒有概念，但是這不影響他們花錢。

“開始我也不懂刷禮物，后來聊嗨了聊熟了，他們就說如果真喜歡他們，可以送花或者送一些小禮物，都是不用花錢的。”

“后來那個主播說也可以送鉆石水晶給自己喜歡的主播，每次也不多，幾塊錢的事?！?/p>

“再后來慢慢就找我要‘星河’‘摩天輪’‘時光守護’‘小王子’啥的，其價值分別為18888鉆石幣、6666.66鉆石幣、12500鉆石幣以及8880鉆石幣不等，1元人民幣可兌換100鉆石幣，事后猛夸我是他們的真朋友?！?/p>

就像游戲里不斷升級的獎勵一樣，漸漸地蔓蔓打賞的金額越來越大，欲望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再難拔出。

“在他們鼓勵下，有一次我一口氣刷了好幾個‘小王子’，排名第一，被尊稱為‘榜姐’，當時聊天室里一片歡呼聲，我從來沒有像那樣被重視過，之后每次我都想當?shù)谝??！?/p>

這種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精神滿足”就像罌粟一樣，悄悄侵蝕著蔓蔓的神經(jīng)，使其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夢”醒

“哇哦！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生了！”

“太厲害了！難以置信。。。你真棒！”

……

在“大廳”里，平時會有80多個主播在線，多以陪聊為主，所聊話題各種各樣。如果希望主播就和自己一個人聊天，也可以選擇“包聽和全麥”業(yè)務，一個主播加上8個陪聊人員，每人每小時是100元，共計900元，再加上“包聽”每小時520元，總計1420元，一個小時起步。

虛擬世界總是迷人又危險，看著一條條充滿了溢美之詞的微信記錄，蔓蔓回想自己當時瘋狂打賞的經(jīng)歷，也會感到迷茫。

“具體聊天內(nèi)容和每次聊天時間，我記不清了?！?/p>

而打賞記錄則讓人觸目驚心，“我沒算過，反正一天最少也得5000元。”

回憶自己的打賞之路如何從一朵玫瑰花、一個小王子滾雪球一般變成一個天文數(shù)字：“每天除了睡覺和出去玩，都會上平臺看直播。我姐說這一年我花了200多萬元，我也沒有太多概念，一次也就幾千元吧。有一兩次花得多些，大概十幾萬元?！?/p>

“哪來這么多錢？”

“家里的，爸爸給留的卡，媽媽賬戶上也有錢?！薄昂髞頉]錢了，我就把姐姐的衣服、包、首飾拿出去換點錢?！?/p>

……

然而，網(wǎng)絡世界再美好也是虛擬，終有陽光射進窗戶，夢醒的時候。

就在蔓蔓拎著家中物品出去變賣時，被正好回家的姐姐（楊女士）撞上。

這位受眾人追捧的“榜姐”，終于慌了！

“榜姐”到“熊孩子”“美夢”的代價

“這半年一直在外做生意，確實沒顧上妹妹?！?/p>

2020年，14歲的蔓蔓正念初中二年級，一年后原本在班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成績卻在中考時一落千丈。家人本以為是發(fā)揮失常，沒想到，真相的代價竟是如此“高昂”。

“現(xiàn)在才明白，妹妹被網(wǎng)絡主播們當成‘提款機’，就像被洗腦一樣，不停地讓她刷禮物打賞。”楊女士氣憤又無奈。

“某語音”“某直播”“某心”是蔓蔓主要看直播的3款APP。其家人經(jīng)過梳理銀行卡打款情況后才發(fā)現(xiàn)，蔓蔓這一年在這3個軟件里竟花費200萬元左右，主要用于買虛擬禮物打賞、抽獎等。

隨后楊女士與平臺方上海某公司溝通，希望平臺方協(xié)助家屬找到這些主播，協(xié)商解決天價打賞費用問題。

平臺方回復說，“根據(jù)后臺檢測到的賬戶資金，蔓蔓一共有1400多次打賞記錄，涉及39個賬戶。由于涉及個人隱私，平臺方無權提供這些主播資料，根據(jù)實際花費情況，平臺方愿意出20多萬元作為給孩子的‘安撫金’予以補償?！?/p>

在3月21日的溝通中，平臺方認可蔓蔓為未成年人，同時答應家屬未成年人打賞可以退款，但是平臺方認為其消費打賞金額為50多萬元，最多退回此金額。

記者搜索發(fā)現(xiàn)，“某直播”“某心”App的開發(fā)企業(yè)是上海某公司、“某語音”App的開發(fā)企業(yè)是廣州某公司。天眼查顯示，這兩家企業(yè)實際控制人疑似為同一人。資料顯示?！澳承摹笔且豢钣螒蛏缃卉浖紊衽阃?、即時占座、附近個人、附近群組、在線充值等功能于一體，是上海某公司的核心產(chǎn)品。

對于蔓蔓所反映的問題是否屬實？平臺是否允許未成年人高額打賞主播？平臺是否有足夠的技術能力識別未成年人打賞？平臺對相關問題有何處理措施？記者聯(lián)系了相關平臺的運營方，但是截至發(fā)稿，對方尚未給予正式回復。

蔓蔓監(jiān)護人和律師已經(jīng)將起訴書遞交天津市西青區(qū)人民法院，3月18日，正式在法院立案。

支付生效與否有法律依據(jù)

所謂直播打賞，指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用戶對于網(wǎng)上發(fā)布、傳播的原創(chuàng)文、圖片、音頻、視頻等，直接進行金錢或是虛擬商品獎勵。據(jù)相關統(tǒng)計，未成年人在直播打賞的用戶中占據(jù)重要比例，每10個直播用戶中，就有一個是未成年人。

經(jīng)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直播打賞亂象的滋生，與網(wǎng)絡直播平臺縱容、父母監(jiān)管缺位和家庭情感缺失密不可分。

從未成年人角度分析，未成年人自身心智發(fā)育不成熟，理性自控能力較差，更容易受到誘導進行激情打賞和高額打賞，恣意揮霍父母的血汗錢，滿足一時虛榮心，用金錢換取主播們的曖昧夸贊。

從家庭和成長環(huán)境角度分析，父母教育的缺位、隔代教育、過度溺愛等原因，使未成年人特別是留守兒童缺乏關愛與正確引導，更加容易沉溺于虛擬世界中難以自拔。

從網(wǎng)絡監(jiān)管角度分析，網(wǎng)絡平臺對用戶身份識別不嚴格，僅僅憑借短信驗證即可完成資金支付，為未成年人直播打賞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為此，2020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出臺《關于依法妥善審理涉新冠肺炎疫情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二）》明確，未成年人打賞支出法院應支持返還；若支出款項與年齡、智力不相適應，需經(jīng)法定代理人同意后才能生效；應予返還的款項限定在與未成年人的年齡、智力不相適應的部分，可由法官根據(jù)孩子所參與的游戲類型、成長環(huán)境、家庭經(jīng)濟狀況等因素綜合判定。

同時，民法典對自然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應具備的理智地形成意思表示的能力——即民事行為能力也有明確規(guī)定。民法典第十九條規(guī)定，八歲以上的未成年人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經(jīng)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第二十條規(guī)定，不滿八周歲的未成年人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需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

最高人民法院對監(jiān)護人要求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返還未成年人打賞款項表明了支持態(tài)度，而民法典的上述規(guī)定也為監(jiān)護人向網(wǎng)絡平臺主張返還款項提供了法律依據(jù)。

關鍵詞： 未成年人 法定代理人 直播平臺